第291章 使节

……

淮南的烟波画船之上。

青阳散人李邺所率领的使节团,在杨吴官员的引领下,刚刚抵达这座被时人誉为“天下三分明月夜,二分无奈是扬州”的江南明珠。

为首的李邺,脸上戴着一张玄铁面罩,只露出一双深邃如古井的眼睛。

这副奇特的装扮,让他与周围的繁华景象显得格格不入,引来不少路人好奇的目光。

马车行驶在宽阔得足以容纳八马并行的青石板路上,街道两旁,是鳞次栉比的三层酒楼与挂着各色幌子的商铺。

来自新罗的香料、大食的琉璃、以及波斯胡商铺子里,那些为了防潮而特意挂出来晾晒的精美毛毯,各种珍奇货物琳琅满目。

行人衣着光鲜,丝绸罗缎随处可见,一派奢靡繁华之景。

随行的杨吴官员脸上难掩自得之色,捻着胡须,目光却不由自主地瞟向李邺脸上的面罩,心中暗自揣测其来历,嘴上则骄傲道:“李先生,我广陵之繁华,放眼天下,亦是首屈一指。”

“确实,名不虚传。”

面罩下传来的声音平静无波,让人听不出丝毫情绪。

青阳散人仿佛没有察觉到对方的打量,只是透过车窗,静静地看着外面的一切。

但他的余光,却捕捉到了这幅“繁华”画卷之下,那些不和谐的细节。

街道上,几乎每隔百步,就能看到一队手按刀柄、目光警惕的黑云都甲士。

他们的眼神,不像是在巡逻,更像是在搜寻猎物,让过往的富商和百姓下意识地垂下头,加快脚步,不敢与之对视。

那些看似热闹的酒楼茶肆里,高谈阔论者少,窃窃私语者多。

人们的脸上,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神情。

青阳散人甚至看到,在一个巷口,一名甲士仅仅因为一个货郎的扁担不小心蹭到了他的盔甲,便一脚将其踹翻在地,货物散落一地,那货郎却不敢有半句怨言,只是连滚带爬地跪地磕头求饶。

这繁华,是建立在恐惧之上的繁华。

这稳定,是建立在暴力之下的稳定。

与歙州那种发自百姓内心的喧闹相比,广陵更像是一座装饰精美、却又无比压抑的巨大囚笼。

青阳散人收回目光,心中对那位未曾谋面的淮南新主——徐温,已经有了一个初步的判断。

此人,是枭雄,却非明主。

使节团被安置在城中馆驿。

是夜,那名白日接待的官员便匆匆赶赴徐温府邸,将青阳散人自入城后的一言一行,都事无巨细地禀报给了新晋的淮南之主,尤其强调了其脸上那副骇人的玄铁面罩。

“哦?一个戴着面具的使节?此人倒是沉得住气。”

书房内,徐温放下手中的公文,粗壮的手指在案几上轻轻敲击。

官员躬身请示:“徐公,何时召见?”

“不急。”

徐温的嘴角勾起一抹充满玩味的弧度:“先晾他几天,挫一挫那刘靖的锐气。”

“另外,派人盯紧了,看看对方到底想耍什么花样。”

于是,一场无声的较量,在广陵城的繁华之下,悄然展开。

一连三日,王府毫无动静。

青阳散人也仿佛彻底忘了自己身负的使命,每日在杨吴官员的“盛情”陪同下,将广陵城逛了个遍。

第一日,他流连于广陵城南的蕃坊与运河沿岸的码头草市。

在蕃坊那些充满异域风情的波斯胡商铺子里,他一掷千金,买下了一张价值不菲的织金毛毯;又在贩卖新罗香药的店铺里,对各种香料的产地、价格问得仔仔细-细。

而在码头草市,他则混迹于南来北往的行脚商和船夫之中,看似在随意闲逛,实则竖起耳朵,听着他们在酒肆饭铺里的交谈。

陪同的官员只当这个戴面具的怪人是在为自家主公采买奇珍,心中不免多了几分轻视。

但他们不知道的是,青阳散人通过这一日的“游逛”,已经大致摸清了广陵港的航运现状,以及近期盐、铁等战略物资的流通价格与渠道。

第二日,他兴致勃勃地要求登临广陵城楼,一览“江都”的壮阔。

这个请求让陪同的杨吴官员有些为难。

城楼乃军事要地,按理说不应对外人开放。

但青阳散人却笑着说道:“昔日王粲登楼作赋,名传千古。”

“在下不才,也想效仿先贤,为广陵的雄伟壮丽,留下一两句歪诗,以作纪念。”

“若能得偿所愿,他日我家主公面前,也好为诸位美言几句。”

他这番话,半是恭维,半是暗示,将一个军事请求,巧妙地包装成了一个“文人雅兴”和“外交示好”。

那官员权衡再三,心想城墙的宏伟本就是扬州骄傲,让他看看也无妨,还能卖刘靖一个人情,便做主答应了下来。

不过,在上楼之前,他还是按照规矩,增派了一倍的卫兵,并且有意无意地将青阳散人的活动范围,限制在了城楼中央的一小块区域。

站在高耸的城楼之上,青阳散人迎风而立,衣袂飘飘,那玄铁面罩在阳光下泛着冷硬的光。

他大加赞叹城墙之雄伟、防备之森严,仿佛真的只是一个被壮丽景色所折服的文人。

他指着远处隐约可见的军营,像是随口闲聊般问道:“贵军兵甲之精良,冠绝江南,不知那一营的将士,可是传说中的黑云都精锐?”

陪同的官员面露得色,虽未正面回答,但那份掩饰不住的骄傲,已经给了青阳散人答案。

而青阳散人的目光,早已在不经意间,完成了自己的丈量。

他看似在踱步赏景,实则每一步的步幅都精准如一。

他用步子默算了从楼梯口到自己所站位置的距离,以此为基准,在心中快速估算着整座城楼的深度和宽度。

他的视线扫过身边那些“重点看护”他的甲士,从他们腰间佩刀的磨损痕迹和持握刀柄时指关节的老茧,判断出这绝非仪仗兵,而是久经战阵的杀人老卒。

他望向城下那宽阔的护城河,看似在凭栏远眺,实则缓缓抬起手臂,用半眯的眼睛,以拇指的宽度去丈量河对岸那棵柳树的高度。

这是他早年游历天下,向一位精通舆图堪舆之术的异人学来的“望山术”。通过无数次的练习,他已经能大致判断出,自己一指之宽,在百步之内,约莫能对应多高的物体。

柳树高约三丈,一指可覆…… 他心中飞速默算,随即得出了一个结论:河面宽度,约在三十步到四十步之间。

这是一个足以让任何常规的攻城冲车和云梯,都望而却步的绝望距离。

他的目光最终投向远处那片连绵的军营。

虽说看不清士兵的操练,也辨不明具体的旗帜,但能看到营盘的占地规模。

眼下正是午时,那片营地上升腾而起的炊烟,大致分成了多少个区域,每个区域的烟火又是何等浓密。

结合这几日从酒宴上那些官员口中旁敲侧击得来的城防编制信息,以及在蕃坊与胡商交谈时,听到的关于近期官府采买粮草的数量……

所有这些碎片化的信息,在他心中如同一道道溪流,迅速汇聚成一条大河。

他心中已经对广陵城内外的总兵力,有了一个模糊的判断。

而那名陪同的杨吴官员,只看到这位戴着面具的歙州使节,在此地留下了一首平平无奇的咏史诗,便心满意足地离去了。

到了夜里,更是夜夜笙歌,宴饮不休。

因为戴着面罩,青阳散人饮酒时需将面罩向上推起少许,动作略显不便,这反而让他成了宴席上众人调侃和关注的焦点。

在推杯换盏之间,他总是显得酒意微醺,言语也变得“随意”起来。

他会看似无意地向身旁的官员打听:“听闻前些时日,城中出了些变故?唉,我等外臣,愚钝无知,只盼大王与诸位将军安好啊。”

几杯烈酒下肚,又面对着一个看似“人畜无害”的醉翁,总有那么一两个想要卖弄消息、或是对徐温心存不满的官员,会在不经意间,透露出一些关于张颢旧部下场、或是某位将军被调任的“秘闻”。

这些碎片化的信息,在别人耳中是酒后谈资,但在青阳散人心中,却是十分重要的秘闻。

直到第四日晚间,陪同的官员才终于带来消息。

“李先生,大王明日将于殿上召见。”

“有劳了。”

青阳散人笑着拱手,从容依旧,仿佛刚刚才从酒宴的欢愉中回过神来。

送走官员,他回到房中,关上房门的那一刻,脸上所有的醉意和笑容瞬间敛去。

他缓缓抬手,摘下了脸上的玄铁面罩。

铜镜中,映出一张盘根错节的恐怖伤疤所占据的脸,几乎看不出本来的面目。

他对着铜镜,用冷水擦了把脸,那双深邃的眼睛里,所有的情绪都消失的无影无踪。

他摊开一本特制的册子,就着烛火,将这几日暗中观察到的广陵城防、军械武备、高层内斗、民心士气等关键情报,用密语一一记录下来。

短短三日,这座被誉为“江都”的淮南第一城,其表面的繁华与内里的虚实,防备的重点与权力的脉络,在他眼中,已然勾勒出了一幅清晰的轮廓。

翌日。

王府大殿。

青阳散人重新戴好面罩,身着一袭崭新的青色官服,手持礼单,步入殿中。

高高的殿台之上,杨隆演如坐针毡。

殿台之下,左首第一位,徐温一身戎装,手按刀柄,渊渟岳峙,仿佛他才是这座大殿真正的主人。

他的目光,第一时间就落在了青阳散人那张奇特的玄铁面罩上,眼神中闪过一丝探究。

“歙州刺史府参军李邺,奉我家刺史之命,恭贺弘农王殿下继位!”

面罩下传出的唱喏声,清晰而沉稳。

杨隆演下意识地看向徐温,在得到对方一个几不可察的颔首后,才挤出笑容,命人收下。

这一细微的动作,尽收青阳散人眼底。

他心中了然。

这江南的天,是彻底变了。

杨家,已是彻头彻尾的傀儡。

他压下心中思绪,不卑不亢地开口:“我家刺史正于饶州平叛,军务繁忙,无法亲至,还望弘农王殿下见谅。”

杨隆演正欲客套几句,一个不急不缓,却充满压迫感的声音忽然响起。

是徐温。

“李先生。”

他盯着青阳散人的面罩,一字一顿地问道:“你家刺史,既已占了饶州,是否也该将歙州,归还与我王了?”

话音落下,大殿内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!

数十名侍立在侧的黑云都甲士,齐刷刷地转头,冰冷的目光如利刃般刺向青阳散人,殿内杀气弥漫。

然而,青阳散人却只是微微侧头,仿佛在用那双没有被面罩遮挡的眼睛,表达着恰到好处的茫然与不解。

“徐指挥这是哪里的话?”

面罩让他的声音带上了一丝沉闷的回响,在死寂的大殿中显得格外清晰。

“我家刺史与弘农王殿下,同为大唐册封之臣,代天子牧民,何来‘归还’一说?”

不等徐温反应,他话锋一转,声调陡然拔高,充满了大义凛然。

“如今朱贼篡位,国贼当道!”

“我家刺史与弘农王殿下,皆是大唐最后的忠臣,理当勠力同心,携手剿贼,使山河日月幽而复明,大唐社稷转危为安!”

一番话说得是义正辞严,大义凛然。

青阳散人说完,甚至不等徐温消化,便向前一步,对着徐温微微一揖,声音陡然变得恳切而热烈。

“下官斗胆,敢问徐指挥一句——您,意下如何?是愿与我家主公共举义旗,匡扶大唐;还是……另有打算?”

好一个“大唐忠臣”!

好一个“另有打算”!

他绝口不提刘靖占据歙州的事实,反而将“大唐”这面旗帜高高举起!

你徐温不是自诩唐室忠良,以此为名号令江南吗?

好!

我家刺史乃先帝在位时亲旨册封,昭告天下!

我们是同僚,是共同匡扶大唐的战友!

你若反驳,便是亲手撕下自己“忠臣”的伪装!

你若说愿意,那便坐实了刘靖与你平起平坐的“盟友”地位,再也休提“归还歙州”之事。

徐温的瞳孔猛地一缩。

他死死盯着堂下那个戴着面具的文士,半晌,竟不怒反笑,甚至还抚掌赞叹起来:“呵呵……好!说得好!好一张能言善辩的巧嘴!刘刺史有先生这般贤才辅佐,何愁大事不成啊!”

这番夸赞,看似赏识,实则是在讥讽刘靖麾下,只有些逞口舌之利的文人。

青阳散人何等人物,岂会听不出这弦外之音。

他宠辱不惊,对着徐温深深一揖。

“徐指挥谬赞。下官不过是拾主公牙慧,转述主公忠君爱国之万一罢了。若论贤才,似指挥这般定鼎江南、安社稷于危难的国之柱石,方为我辈楷模。”

他将“定鼎江南”四字咬得极重,像是在提醒徐温,你屁股底下还不干净,别急着把手伸太长。

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,无声地碰撞出火花。

青阳散人敏锐地察觉到,在自己说出“定鼎江南”四字时,徐温那只按在刀柄上的手,拇指的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微微发白。

这位权倾淮南的枭雄,在短暂的失态后,反而笑得更加和煦,只是那笑意越看越假。

他松开刀柄,抚掌道:“先生所言极是。刘刺史忠君体国之心,天地可鉴,本官佩服。”

他话锋一转,目光在青阳散人那张玄铁面罩上停留了片刻,语气变得意味深长。

“既然刘刺史有此匡扶大唐之志,那本官自当鼎力支持。”

“这样吧。”

徐温慢条斯理地说道,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。

“为表诚意,我淮南即刻起,便不再向歙州索要一兵一卒,一钱一粮。”

此话一出,青阳散人身后的几名副使,脸上都露出了喜色。

但青阳散人心中却是一沉。

只听徐温继续说道:“不止如此,我淮南还会替刘刺史,挡住北面朱温贼寇,让他可以安心在江西,施展手脚,建功立业。”

“只是……这刀枪无眼,战事一起,钱粮消耗便如流水。”

“万一哪天,我淮南将士衣食无继,挡不住那朱贼了……”

徐温摊了摊手,脸上露出一副“爱莫能助”的表情,看着青阳散人,笑道:“到那时,就只能靠刘刺史,独力擎起我大唐在南方的最后一片天了。”

“希望刘刺史,不要让天下人失望啊。”

这番话,阴险至极!

他表面上做出了巨大的让步,又是“不索要钱粮”,又是“帮忙挡住朱温”,仿佛一个宽宏大量的盟主。

但实际上,他句句都在讥讽刘靖“实力弱小”、“偏安一隅”,并暗中威胁。

这是一种居高临下的“施舍”,是一种将刘靖放在“被保护者”位置上的羞辱!

青阳散人心中念头急转,面上却依旧不动声色,只是对着徐温,再次深深一揖。

“下官,替我家主公,多谢徐指挥的‘厚爱’了。”

他将“厚爱”二字,说得意味深长。

“好说,好说。”

徐温大笑着挥了挥手,仿佛真的只是在提携一个后辈。

“既如此,那本官便静候刘刺史的佳音了!”

青阳散人再次深深一揖,转身告退。

在青阳散人告退之后,大殿内的肃杀之气才缓缓散去。

徐温脸上的笑容不变,他转过身,对着御座上那位惊魂未定的少年大王,躬身一揖。

“大王,逆使狂悖,惊扰圣驾,臣,罪该万死。”

他嘴上说着“罪该万死”,但语气平淡,没有丝毫请罪的意思,反而像是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。

杨隆演哪里经过这等阵仗,早已吓得手心冒汗。

他看着殿下那个如同铁塔般的身影,连忙摆手,声音都有些颤抖。

“徐……徐指挥何罪之有。今日若非指挥在,本王……本王还不知如何应对。”

“为大王分忧,乃臣子本分。”

徐温淡淡地说了一句,随即又道:“臣尚有军务要处理,先行告退。”

说完,也不等杨隆演再开口,便径直转身,大步流星地走出了大殿。

直到徐温彻底消失在视线中,御座上的杨隆演才仿佛虚脱了一般,瘫软在王座之上,大口地喘着粗气。

他看着空荡荡的大殿,眼中闪过一丝与其年龄不符的怨毒。

而徐温,在走出大殿的那一刻,脸上的笑容便瞬间消失。

他回到书房,独自一人对着舆图,久久不语。

他脑中反复回响的,不是青阳散人那番慷慨陈词,而是那句绵里藏针的“定鼎江南”。

徐温开始在心中飞速复盘所有关于刘靖的情报。

“鄱阳坚城,一夜告破,此为‘悍’。”

“吴凤岭一战,全歼彭玕,此为‘谋’。”

“新得饶州,安民屯田,此为‘政’。”

“兵不血刃,逼退赣王使节,此为‘诈’。”

“悍、谋、政、诈……如今,又能派出这等辩才无双、城府深沉的使节……”

他刘靖麾下,已然聚拢了一批能臣干吏!

徐温原本设想的,待整合内部后,以雷霆之势一举扫平歙、饶二州的计划,在这一刻,悄然发生了改变。

反观青阳散人,直到走出那座阴沉的大殿,重新沐浴在阳光下时,他那张玄铁面罩之下,才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冷笑。

徐温最后那番话,比之前任何一句直接的威胁,都更加阴险歹毒。

一副用“大义”和“恩惠”精心打造的枷锁!

他徐温,要将主公刘靖,牢牢地钉在“被保护者”和“偏安一隅”的耻辱柱上!

他要让天下人都认为,刘靖之所以能在江西立足,不过是仰仗着他徐温在北面挡住了朱贼的兵锋!

这番诛心之言,看似给了刘靖发展的时间与空间,实则从一开始,就剥夺了主公未来争夺天下的“大义名分”!

好一个徐温!好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枭雄!

青阳散人心中没有半分轻松,只有更加昂扬的斗志。

他知道,想让徐温这头猛虎真正安分,光靠一张嘴是不够的,必须在他后院里,再点上一把能烧到他切身之痛的火!

西面,拥兵十万的庐州刘威,对他弑主上位的行为不置一词,这种沉默,本身就是一种最可怕的威胁。

从庐州到广陵,顺江而下,不过数日行程,这柄悬在头顶的利剑,足以让徐温夜不能寐。

东面,忠于杨氏的陶雅,更是屡次扬言要“清君侧”,只是碍于实力不足,引而不发。

更不用说那些散布在江南各地的杨行密旧部,如陶雅、李简之流,个个都是桀骜不驯的豺狼,对徐温这位曾经的“同僚”口服心不服。

徐温需要时间,需要用政治手腕和血腥屠刀,去一条条地斩断这些铁链,将整个淮南的军政大权,真正地攥进自己手里。

在完成这一切之前,他绝不敢,也没有余力,对主公彻底撕破脸皮。

而这,也正是主公刘靖所需要的,最宝贵的喘息之机。

青阳散人很清楚,自家主公虽然连战连捷,但根基尚浅。

新得的饶州需要时间去消化,数万降卒需要时间去整编,新组建的水师需要时间去训练。

这所谓的和平,就是双方以空间换取时间的默契。

一场比谁更快、更稳的竞赛。

一旦徐温彻底整合了淮南,解决了刘威等人的威胁,他的下一个目标,必然是挥师东向,鲸吞江南的最好时机。

而同样,一旦淮南内部因为分赃不均而陷入动乱,出现四分五裂的征兆……

那也正是主公刘靖毫不犹豫,饮马长江,问鼎江都的最好时机!